第三十二章人品似玉人生如戏(4)

秀山“钻锅”之后,小玉已到了花朵一般娇艳的年龄,袅袅婷婷的秀美飘荡在一步一行里,那个流光泛彩、千回百转的感觉,就像太行山上那些可圈可点的奇风异韵。

瘦三刚把小玉捡回家的时候,她只有一拃长短,嘤嘤哭泣的声音像个还没有满月的猫,东歪西倒的生命,就像绣花针大小的一棵谷苗儿。

大坡地人都知道苦命的小玉有一个好爹,自小儿没娘的孩子,却比有娘的孩子还滋润、还活泛、还有声有色。

小时候的小玉总爱向瘦三要娘,瘦三拔几根谷苗儿说:“看,这些谷苗儿哪个能找见娘?爹的锄板儿就是娘,爹给赶紧上粪再敢紧锄,没几天就都长高了。”

小玉就把瘦三拔下来的小苗儿再安回到地里,嘴里唱着:“小苗儿小苗儿快快长高,风刮不倒水冲不跑。小苗儿小苗儿快快长高,风刮不倒水冲不跑。”唱完了,小苗儿也就安上了,小玉就又问:“小苗儿啥时候儿能长高?”瘦三说:“椿菇菇变三变,新高粱谷子米捞饭。回家看咱院里椿树上的椿菇菇啥时候儿变红了,小苗儿就长大了。”椿菇菇是椿树上结的籽,到了椿菇菇红了之后的季节,谷子也就熟了。

小时候的小玉不知道,她就是长在瘦三心里的一株谷苗儿。在歌一般的流年里,在院里的椿菇菇变了无数变之后,瘦三家里的那棵长大了的“谷苗儿”,阳光而茁壮,挺拔匀称的身段儿,自有一种天然的秀美——小玉的一举首一投足,似乎都在演示着太行女子的聪颖和妩媚。谷穗儿一般沉甸甸的脾性从不张扬,还有那个流云一般的娟美,有牛头垴上无边的翠绿一般沉静,比老鸹沟里盛开的鲜花还要一尘不染——永远是大自然为了秘不示人而珍藏起来的一道风景。

小玉不爱多说话,长长的布袋脸儿,一边一个小坑儿。无论谁也无论给她说些什么,不赞同不认可或不满意的时候,先是一扬头瞟你一眼——脸上的两个小坑儿仅装下个绿豆,而后轻轻地说:“是呃——”一百个赞成和不赞成都捏在一起,然后委委婉婉地给送了出去;对了心思合了心意,或高兴的时候就头一低,嘴角儿一翘,脸上挤出的两个小坑儿能盛下两个玉米粒:“行哎——”其实是正中下怀,却让说话的人老以为自己捡了一个自天而降的便宜。

大坡地的大西沟里有大片的红土,一瓣一瓣的红瓣瓣儿土,水浸过之后和出的泥又细又粘,是烧制陶器的好材料。这年冬季,那几个烧瓦罐瓦盆儿的又来了,还是住在土堰上那个挖好的窑洞里,他们把捏好的盆盆罐罐的泥胎晾干后,垒个火窑用柴烧,烧到一定火候,那些百姓人家离不了的用具就制成了。

烧窑用的柴都是买来的,买柴的价钱每斤八厘。为了挣个零用钱,去队里出工之后小玉就刨柴,攒到一定数量以后就卖到大西沟去。到腊月,小玉共卖了二十多块钱。

因为过年,小玉用那些钱共买了三块儿布,一块儿花布,一块儿蓝布,一块儿劳动布。

她给瘦三量尺寸时瘦三心疼得要命:“闺女哟,爹穿上这身儿衣裳咋睡觉吔,太贵了,太贵了,俺得去给退了。”

小玉头一扬,脸上挤出的两个小坑儿有些抖:“是呃——爹!闺女给买的衣裳都不穿,不怕俺过年心里头难受?”

其实瘦三心里更难受:“闺女哎,俺闺女刨了一冬天柴才买了一件儿,爹就穿了一身儿,心里头过不去吔!”

小玉头一低,继续量尺寸:“是哎——谁爹穿谁闺女一身儿衣裳不应该!——死都报不了的恩吔。”

小玉给瘦三量完,指着那块蓝布说:“爹哎——还有件事儿——就是——那块儿布,爹看——”瘦三一脸的皱纹一挤,眼睛挤成一条细缝:“俺闺女,啥时候儿都有计划,你想咋就咋!”

小玉就叫了丑妮,又叫了常在一起玩耍的几个闺女,看丝弦儿的时候就挤挤撞撞地往后台钻。小玉远远地看见秀山,张了张嘴做了个形状,扭过身子在脊梁后边伸出手比画了两下儿后,就招呼几个一起挤进来的闺女又往外挤。

挤出来后丑妮就埋怨:“咋了个是吔,叫俺都去看人家打脸子的是你,叫俺赶紧往外跑的又是你,敢是悄悄儿拿了人家啥东西儿怕逮住手?”

小玉不吭声,脸上的两个小坑儿又深又圆,像盛满蜜的两个马蜂窝。丑妮就四下瞅,当她看见怔怔地还在向这边张望的秀山时,就狠劲地拧了一把小玉的瘦腰:“小鬼妮儿,俺说跑得恁快,敢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儿!”小玉头一歪,瞟一眼丑妮:“是呃?——净瞎说,你个臭嘴。”丑妮又使劲一拧:“还嘴硬,有人可丢了魂儿了——就藏在你那俩小坑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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