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璧如初人彷徨 2(3/3)
人害倒如斯地步,唯有一步一步爬得更高,等到我可以只手遮天,才能保护好我想保护的人。”
我怅然一叹,目光漫过殿外的深深浅浅、或急或缓的雨幕:“所以,你按兵不动,一是坚信哀家迟早会除去贤妃与德妃,省得自己出手会成为别人的把柄,二是在等待时机,能将皇后与娴贵妃一同扳倒。那么,哀家再问你,予泽的死,是否跟你有关。”
如妃摇一摇头:“稚子无辜,我不忍下手。”
良久的沉默如潮汐蔓延。
四年的时光在颐宁宫逸逸沉沉的檀香里隐隐浮现,从性情收敛、置身是非之外的如嫔,到意气风发、拥圣宠而志得意满的如贵嫔,再到心肠狠辣、心比天高的如妃。万明昱,她的今时今日,亦是我一手造成。
是我毁了她原本清亮如泉的青春年华。如今,我又要在手中添上一条人命么?
竹息上前一步,婉转而言:“如妃娘娘,太后娘娘不想难为您,但也想保住您的颜面,紫奥城,您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最双全的法子,便是您为皇后娘娘殉葬。”
如妃眸光一跳,下意识看向我。
我淡淡看着她:“明,是日月同辉,昱,是日色当头,你的名字太过刚硬,就如同你这个人一样。你殉葬之后,哀家会追尊你为贵妃,厚待你的家人,让你得享哀荣,你所有的罪孽,都会随着贤德二妃而去,再无人知。”
如妃沉默片刻:“皇后娘娘母子俱亡,我是帮凶同谋。太后娘娘要我殉葬,我心甘情愿。但是,我还有最后两个请求。”
“你说。”
如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几个字:“第一,善待容妃。第二,玉牒除名。”
我一惊:“玉牒除名?”
“太后娘娘,我这一生最最后悔,便是在您亲往慎行司审问凌薇的时候,在您面前逞强。太后娘娘的懿旨到了万府的那一日,嫔妾跪在一片祥和的日光下,阳关那样刺眼,嫔妾看不清懿旨上的字,更看不清嫔妾要走的路。但是,从那刻起,嫔妾便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出不了紫奥城这个牢笼。”
如妃再三叩首,伴随着两行清泪的,是她恳切的乞求:“那么,请太后娘娘还给嫔妾自由的魂魄。一旦追尊嫔妾为贵妃,进了妃陵、设了牌位、尊了谥号,嫔妾,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沉默良久,终是惘然叹息:“时至今日,哀家终是明白了,你要的是碧海蓝天的自由。”
无限的悲凉,似一望无尽的湖水泛波,哪怕是一缕薄薄的涟漪,都蕴了历历数不尽的哀伤。再多的天家富贵,再多的金堆玉砌,不过是华丽粲然的金丝鸟笼,难以掩饰夜半辗转难眠的哀凉以及对红墙之外真情实感的自由生活的向往。
既然无法企及,那就索性不再想,拼尽一身气力,来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用那生杀予夺的快感来慰藉一颗无处安放的心。
如妃极力忍住眼角欲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意,贝齿紧紧咬住殷红如血的下唇:“自由?自从嫔妾的孩子没了,嫔妾就再也不敢奢望这样遥遥不可及的东西。请恕嫔妾不敬,跟后位相比,自由实在是太难了。娴贵妃也曾告诉我,生在这京城,钟鸣鼎盛之家,锦衣玉食之人,一早便拿了自由做交换,根本没得选择。”
“那哀家答应你,把这份自由还给你。”我疲倦地挥一挥手,“你比哀家要幸运。哀家生是紫奥城的人,死是紫奥城的鬼,一生一世,都禁断在朱墙深锁中了。”
如妃拭净面上的潸然泪水,恢复了如常淡然镇静的神色,再度叩拜:“嫔妾拜别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如妃绯红色的裙裾逐渐消失在殿门外,怔忪失神间,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初入宫闱的如嫔,她的笑意柔缓却又成竹在胸:“厚积薄发,既然入了宫,总得分辨清楚旁的女子,若是一开始就陷入争宠,只怕要得不偿失。”
是么?今时今日,贤妃与德妃已经死了,李修容与恂贵嫔只怕是生不如死的,如妃,你的结局算不算是得不偿失呢?
我的目光,徐徐凝在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上,薄淡的语调再无一丝感情:“娴贵妃,你出来罢。”
注:寿考维祺、以介景福,语出《诗经?大雅?生民之什》,现多用于祝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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